《青之炎》剧照
我想,可能曾经的自己故意开了个玩笑,我知道硬盘里装着什么,却看不到,就像现在,我流畅地记录了出游的经历,但闭上双眼,却回不到曾经的感情中。
十八九岁想出门的心情,就像有鬼。
之前呢?也想,但想的很空洞。高中,从来没有真正地安排过日程,只能对着“出门”这个词发愣。大学就不一样了,没有早操晚课,只要不怕点名,逃上几天课,就能连出一个长假期。如果选择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,绩点,排名,奖学金……那就没谁真的能管你了。
我对高中的一切都讨厌极了,当了三年班长,换了三年桶装水,上大学,我刻意避开所有社团,只求自己待着,成都又是一个永远阴天的城市,忽然,我的时间变得粘稠而悠长。
1
年,微博刚刚兴起,博客还是互联网主流。我在博客上看到柴静在各地,各个阶层穿梭,羡慕得不得了。高考结束,一门心思报了新闻系,觉得离这样的职业近了一步。
柴静经常写人物,我印象最深的是卢安克。卢安克是一个德国人,云游一阵子,到中国广西,对这里的孩子产生感情,就孤零零地扎在板烈教书,做翻译。他出过车祸,却说,更感到和这里的联系;每个月生活费多块钱,和小孩在泥巴里玩,所有人都很信任这个白人。
我感觉,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我模模糊糊渴望的东西,虽然我说不清楚打动我的到底是什么。我想,卢安克真好啊,有趣的人生就像这样吧。柴静也好啊,跟着有趣的人走啊走,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有趣吧。
现在回头看,我可以轻松地总结出打动我的志向:无功利性的自由,脱离具体阶层的观察视角,对“少数者利益”的偏好,但当时,我可没有这么精确。
人们常常犯一种错误,认为对自己的经历,就有绝对的总结权。但少年的自己没这么多概念,没这么多体系,就像二进制的基础运算器——贴合感觉的东西,抓住;不符合感觉,放下。伸手去抓,踏步去做,幸运的家伙,会在小路的尽头发现答案,更多的人导向迷宫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迷宫还是谜底,我只记得,我开始踏上火车、汽车,一遍遍出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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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的目的地是北川,那时,我才上大学一个月,“汶川大地震”的影响弥漫在所有新生心里。年,川大在黑龙江的提档线还很高,地震一过,立刻降了30分,直到我们这届也没缓过来。
才到宿舍,大家都会聊为什么选川大。有人会提到地震。旁边铺位的李斯就说,他看到那么多新闻,那么多感人瞬间,那么多众志成城的事件,就笃定来这里。家人当然反对,没拗过,报了新闻系。
地震永远是卧谈的话题,大家回忆,交流心情,都好奇,现在的灾区什么样子。九月过去了,十一假期就在眼前,我忽然和他们提议:“咱们去震区看看吧?”
“啊?”李斯问,“真去啊?”
我们查了下,汶川路难走,青川太远,就北川吧!还可以去羌族寨子看看。很快,在宿舍攒了四个人,结伴买票,联系农家乐,出发。
山路颠簸,我们路过新县城,擂鼓镇,在老县城旁边的山上住下,两年过去,帐篷还是多数人的住所。有的人挑着柴禾,碰到了,一问,家里就剩自己,再问,被石头砸了,压在房子下面,救援来的时候什么样子,复述心平气和。
到达的第二天,我们去北川地震博物馆,也就是残破的,还压住无数具尸首的老县城遗址。我们正襟危坐地约村长“采访”,到村民抱怨的新建水泥厂打探,三天后,在山东省援建的北川新县城停留后,返回成都。
2
大一的寒假,我回到家里,冬季的黑龙江太过冷清,家乡的一切平淡得像是公园里的冰面。我忍了几天,还是按耐不住想出门的躁动。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,想做什么,我像是上满发条的玩具车,能量满满,就缺一个方向。
恰好有一位高中同学,老家在黑河,问我要不要过去。黑河在中俄边境,冬夜的黑龙江,我想到边陲小城,异域风情,立刻就兴奋了。背着父母买了车票,做了详细规划,出发前才告知他们。
出门的第三个小时,我就后悔了。挤过密密麻麻的春运人群,我守着过夜火车的一个座位,半夜不敢睡着,把书包系在脚脖子上。到了黑河,我只去了趟江边闲逛,没有多余的钱,只敢住20块钱的招待所床位。然后按照规划,到北安,齐齐哈尔,每分每秒,我都像惊弓的小鸟,最后搭火车回家,内心的期盼都跳到衣服外面。
太好了!终于熬完了。
确实,那样的出游方法,舒适和愉悦几乎没有,拮据和窘迫倒是满满。可是一周后,我又躁动起来,想起在路上飞驰的幻觉。
盲目的出行再也停不下来。
不仅仅是我,寝室的李斯,岳胖子,像比赛一样,看谁用最少的钱,去更多的地方。第二学期清明节,我花了块钱,硬座过夜,避开景点,去了西安、兰州。李斯则向往藏区,找了另一位伴,搭车走川藏线,到了理塘,经费耗尽,又返了回来。岳胖子喜欢爬山,峨眉山华山五台山,灰头土脸上去,拍了照片就洋洋得意地发给我们。我们有时候一起出行,到重庆时,订一个标准间,住四个人,或者在麦当劳过夜。
到了后期,李斯上高原像家常便饭,大三的时候,他终于觉得在新闻系毫无归属感,准备考研到地质专业。他休学一年,去长江源做环保志愿者,远离城市,安静复习。我们毕业后,他跨文理,跨专业,跨学校,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考到中国地质大学。
岳胖子早早到媒体实习,大二时候,就给全国性的媒体特约撰稿,很快,他有了独立的选题,有了差旅费,能住得起快捷酒店,让我们很羡慕。毕业前,他就跑了全国2/3的省份,毕业聚餐,他用稿费豪请了全部男生。
我呢?我没什么特别的转变。去了三次云南,住了五晚麦当劳,开始对漫无目的的旅行有了怀疑。曾经,随便一个方向就能让我启动。现在,我渴望更详细的“目标”了。
3
出游多了,难免遇上意外。
大学第一个暑假,我从福建坐42个小时硬座去昆明。那个暑假都在福建,最后十几天,想着在云南玩一玩。结果,才上车,我就开始腹泻,呕吐,一趟一趟去卫生间,在逼仄的厕所,我痛得浑身发抖,最疼的时候双手顶住铁皮墙壁,在心里读秒,盼望时间快点过去,一会儿又稍微缓和,挪着轻飘飘的身子,往座位走。
一个小时后,我趴在茶桌上昏昏沉沉,周围的人帮着叫来乘警,正好有一位乘客是医生,帮我诊断,是急性肠炎,建议下车就诊。
半小时后,到了龙岩站,列车长给我打好招呼,站台乘务接我下去,行李箱寄存在站里,我打了个三轮车,医院,挂了一晚上点滴。
异地他乡,独自就医,我实在忍不住了,给家里打了电话,我妈一听就哭了。
大学毕业后,回家闲聊,姑姑告诉我说,那天家里所有人都没睡,等我消息。凌晨三点半,我输液完毕,躺在空荡荡的急诊病房眯了一会,七点左右,医院,给家里打了电话。我妈嗓子都劈了,说,“孩子啊,你可别乱晃悠了,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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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让我吓住了一阵子,但很快又恢复了习性。大二下学期,我从成都到南京,再去天津,到北京,返回成都。一路上住同学宿舍,见了几个微博上的朋友,最后行程超出预期,攒的钱都花完了。
上火车时,兜里只剩下12块钱,我从同学寝室拿了一包方便面,以为24小时的火车,应付一下。结果上了车,才听到广播,到成都需要30小时。我愣住,更不敢吃那包方便面了。
硬座车厢很挤,我对面坐了一对情侣,女人口音像成都人,男人像北京人。第一个晚上,我在看书,他们吃了带的熟食,第二天早餐,我在看书,他们到站台买了粥和饼,第二天中午,我在看书,他们点了餐车的盒饭。吃完,女人对男人耳语了几句,男人拍了拍我,问:“你怎么不吃饭?”
我心里好多话想一下子冒出来,但都忍住了。我简单说了情况,说了方便面,说没预计好时间,说兜里没钱。男人说他也有过这种时候,但也不能饿着肚子。正好,旁边过去一辆推车卖着盒饭,他拦下来。
“给我拿一盒。”他边说,边从兜里拿出钱包,“那什么,多盛点米饭。”
4
年初,类似于“免费午餐”的公益活动多了起来。我一直想参与,想给那种大写的“善良”贡献力量,但